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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六尺巷 张英在桐城龙眠山中还有双溪园

2016-08-09 16:56:39 · 3479次浏览

相比六尺巷,很少有人知道,张英在桐城龙眠山中的双溪园林,当年也是朝野美谈,并不比今天闻名全国的六尺巷逊色。1983年被桐城县政府公布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2002年享堂修复主体工程竣工,2015年双溪村被评为“全国生态文化村”。更为可喜的是,张英后裔正积极投身赐金园等修复工程。相信在地方政府的重视、支持下,双溪不久就会继六尺巷之后,成为重要的人文旅游胜地、廉政教育基地,令山间清风吹抚人心、广播神州。

春晚一曲《六尺巷》唱遍大江南北,令清代相国张英一纸书来“让三尺”的礼让精神深入人心。六尺巷位于桐城市区西南,曾有多位中央领导前往视察,如今更是游人如织,成为凭吊怀古、启育后人的旅游热点。

然而,很少有人知道,张英在桐城龙眠山中的双溪园林,当年也是朝野美谈,并不比今天闻名全国的六尺巷逊色。

宋李公麟《龙眠山庄图》(局部)宋李公麟《龙眠山庄图》(局部)

营建始末

龙眠山在桐城西北,山水环聚,林木丛茂,自古就是文人流连栖身之处。比如,宋代大画家李公麟就终老于此,曾筑龙眠山庄,自绘《龙眠山庄图》,有苏轼、苏辙题跋,今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。再比如,明代大学士何如宠、兵部侍郎孙晋以及清代刑部尚书姚文然(姚鼐高祖)都曾在此隐居,先后建有泻园、椒园、瑞隐草堂等。

由龙眠山口入山五六里,土地平旷,田舍散布。龙眠河与椒园小河穿石涧而出,奔流急湍,曲折汇合于山麓,水石之景更佳,故名双溪。张廷玉曾说:“龙眠山水深秀,而双溪更占龙眠之胜。”那么,张英又是怎样与双溪结下不解之缘的呢?

张英少时同三哥张杰读书山中,与潘江、齐邦直、许来惠诸友结为“龙眠五子”,每日切磋学问,所著诗文脍炙人口。时值姚文然自京城回乡守丧,结庐龙眠山,张英更是经常登门请教。山中一草一木,伴随着学问的精进、诗文的滋养、友人的勉励,使张英充实而欢愉。以至于中进士、入翰林,这份山林之乐都始终是张英萦绕不去的情思。

康熙二十年(1681年)冬,清廷平定三藩之乱。张英时任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,得以在繁重的政务中松一口气,赋诗表达回乡打算:“思以寸草心,得闲告明主……或在山之阳,或在水之浒……更欲龙眠西,小筑临花坞。”次年春,张英请假成行,康熙帝特地赏赐白银五百两。回乡后,张英便用所赐白银从友人左国治(左光斗侄)处购得龙眠双溪一片山林,得偿多年的山居心愿,并将住处命名为“赐金园”。

赐金园中“有池可渔,有山可樵,有田可以耕获,有圃可以艺植”,又建有东、南、西、北四轩,以及“学圃斋”、“香雪草堂”。同僚叶方蔼所题“嘉树芳草,性之所耽”,悬挂在南轩中,正与张英志趣相符。隐居期间,张英撰有《赐金园记》《学圃斋记》《香雪草堂记》《南轩记》《北轩记》及诗《初卜居龙眠山庄十一首》《赐金园十二咏》等,详细描写了园中景致和独得之乐。

康熙二十三年(1684)夏,方中履、方中发(方以智子、侄)曾小住赐金园,写下诗篇:“一卷映窗修竹绿,层峰如幄万松苍。渔翁田父行相襍,来往何人识侍郎?”身为皇帝近臣,张英却不染官气,耕读山野,以至他人不识,可见其品行高洁。当年冬,张英在赐金园中招待因事路过桐城的李光地。李光地记载:“循山麓诘屈上轩砌,红梅数株已放,最高处有竹圃,张灯置酒。学士谈龙眠山居之乐,令人神爽飞越。”

乡居三年后,张英奉旨还朝,在京城公务之暇,仍念念不忘家乡山林。他的妻子姚夫人写诗安慰道:“王事劳心不问家,偶闲只喜话桑麻。得归便筑芙蓉岛,玉雪冈头好种花。”于是,张英在康熙二十九年(1690)又购得赐金园旁的芙蓉岛,嘱张廷玉等晚辈种树凿渠、精心打理:“新购溪南十亩庄,经营惟有种松忙”、“汝归当谋疏凿,阔处十二丈,窄处二三丈,但可以行舟”。

张英《御笔书双溪恭记》

张英《御笔书双溪恭记》

康熙三十八年(1699)冬,张英晋升文华殿大学士。他并不留恋权位,当年便写下《芙蓉溪记》《吾庐十一首》、《双溪诗二十六首》,详细描述了诸多景致,寄给张廷玉措置,以为退隐之计。这一文二诗,不啻于双溪的总体规划和详细规划,园中布局略述如下:

芙蓉岛南北各有二溪。南溪入园处有“芙蓉溪亭”,绕山麓北行,可见田舍、茅屋、鸡犬等村落之景,有“枫坪”、“土谷祠”、“南玉雪冈”、“观获亭”、“秋妍馆”。穿过“秋妍馆”北面竹林,至“来鹤亭”、“传恭堂”、“千岩万壑楼”,桂丛、松梅列置其间,远观有山峦烟霞、溪光耕犊,俯视则有园花堤树。继续往北,古梅中行百步,至一临溪磐石,构“溪光山翠亭”于石上,亭西有“杉坪”、“茗冈”、“木香棚”、“北玉雪冈”、“舣舟亭”。“舣舟亭”临深涧,即北溪入园处。登舟南下,春有桃花夹岸,秋有芙蓉出水,沿岸有“万松堤”。舟至阔水处,“双溪草堂”便映入眼帘,红藕白莲、碧柳高梧正营造了极佳的避暑之所。南面是“佳梦轩”、“药栏”、“鹤栅”、“秋水轩”,与草堂有曲廊相连。溪畔“桃花流水扁舟”自横,东西岸架设“绿杨桥”,桥边为“云耕亭”。溪之东有闸口,开闸经“放舟亭”便入大溪,浩渺烟波中可直达赐金园。

康熙四十一年(1702),张英退休回桐城,才正式按构想营建龙眠芙蓉岛。营造及休憩之乐,常形于诗句,譬如山中观农夫雨中力田之苦》、《溪中谋具小艇》、《长廊落成》、《种柳成阴当秋益密》、《入山观荷花初放》、《松下构一亭》。双溪草堂先期建成后,衡宇相望,竹木交映,张英在云岚烟霭中往还,一切荣利得失皆抛云外。姚夫人也常抒写这份闲情逸趣:“寻芳约伴到双溪,喜见寒香雪满枝”、“自此红尘无俗累,花时同挽鹿车游”。第三子张廷璐写道:“十年图画写邱园,结构新成水上轩”、“远分双涧涟漪合,近对千峰紫翠繁”。张英的山水情怀深深影响了家人。

康熙四十七年(1708),秋妍馆落成后,张英便一病不起,当年深秋去世,清廷赐谥“文端”。

人生境界

康熙帝在御赐张英碑文中,全面评价了张英的居官为人,其中有句:“如止水之常澄,素怀淡定;若春风之自蔼,善气冲和”,可谓知之甚深。与张英同朝为官者,多有因贪权好欲而遭罢黜、失名节的。张英却能素怀山林之志,不慕荣华,与人为善,令举朝官员钦慕。细味张英的山林之志,实有三重境界:

其一,是画境。张英在《山居杂诗》中云:“浅深浓澹各成奇,如见公麟老画师”、“造物年来差解事,置予百幅画图中”。他觉得双溪园林兼有高峰、奇石、幽潭、曲水、古树、新花六胜,仿若天地也善解人意,将自己置身于李公麟绘出般的画境中,令人陶醉。他对山景有独到的鉴赏心得,认为“山太远则旷,太近则逼,太卑则岩岫不奇,太高则阳景不达”,择地建屋要山势蜿蜒、奇峰遥出、不旷不逼,才能美景尽收。他也善于因势就形,营构美景:在数十株古梅中建屋三楹,取名“香雪草堂”,梅花绕屋,弥望如雪,香气袭人,尤为妙绝;在菊圃旁广植枫、桕、橙、榴、柿、栗等树种,每到秋季,红紫赭黄相间,居于此处“秋妍馆”中,真可谓人在画中矣,正能洗尽铅华、褪去俗气。

其二,是乐境。面对如此山色溪光,张英以高洁的志趣,体验到的是一派悠然之乐、清和之乐。风雨寒暑时他掩门读书,天气晴暖就外出在田垄间散步、吟咏。他在家训《聪训斋语》中说:“人生不能无所适以寄其意,予无嗜好,惟酷好看山种树”,又说:“阅耕是人生最乐”。在他看来,人生如果没有寄托,就会忧扰不堪,失去灵气。因此,他虽然体弱多病,“不能躬事耕获”,但仍坚持做些培植、锄草、灌溉之事,“用力省而事易办”,春观欣欣向荣,秋睹端肃退藏,得养生之要。园中有缓流一里多路,他便制一小舟,取名“桃花流水扁舟”,携琴一张、书数卷,在微风中徐行,或高咏“青篛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”,或枕书而眠,“纵然一夜风吹去,只在芦花浅水边”。纵观张英在双溪园林中的行止,所谓耕读之乐,便是如此吧!

其三,是真境。张英不以珍贵之物为重,觉得是“多费而耗物力”,却一直推崇山水花木,认为流连在灵气结聚的幽寂之境,不必破费、纵欲,不被他人妒忌、争夺,正可以避世延年。因此,他的双溪园林简素而朴拙,无丹漆之饰,无台榭之观,有些房子只是将古屋稍加修葺,石阶土壁,门可触额,径不容轨,足以避风雨而已。他不愿与名利中人往来,认为“大约门下奔走之客,有损无益”,却很亲近平民百姓,他的园子没有围墙、栅栏等物,“任樵者取径”,以方便过路乡民。他甚至写下“他年松树下,不生刺人草”的诗句,寄托了百年之后栖身松林、与世无争、与人无碍的心愿。正是这种恬淡平和的心境,让他参透了人世的真,也让他在纷扰的政坛中如一缕清风,进退得体,全始全终,得以在晚年如愿以偿,尽享山林清福。  

历代图咏

康熙四十二年(1703)春,六十七岁的张英在金陵迎接南巡的康熙帝。康熙帝亲笔书写“双溪”、“秋水轩”匾额赐张英,亲切询问:“汝在家好种树?”又提笔写“种花处”匾额相赐。皇太子胤礽是张英的学生,悉心写下“日涉轩”、“兰丛”匾额及“庭宇清无比;溪山画不如”、“遥知杨柳是门处;似隔芙蓉无路通”两幅对联赠给老师。次年岁末,康熙帝又特书“白鸟忘机,看天外云舒云卷;青山不老,任庭前花落花开”、“远处尘埃少;闲中日月长”两幅对联,命张廷玉寄给张英。

皇家题赐的这些匾额及对联,极契合张英的园林景致及人生追求。宸翰御书与山色溪光相映,当是一时之荣。而历代文人士大夫不断绘图、题咏,阵容更是豪华,让桐城双溪闻名于世,令无数名士欣然向往:

《赐金园图》。同名图有两幅,先后为姚文燮、王翚所作。姚文燮是张英妻兄,顺治进士,历官建宁、雄县、开化等地,三藩乱时由云南返乡,隐居龙眠黄柏山房。姚文燮《赐金园图》作于乱后张英回桐城时期,此图后被张英携入京城,有朱尊彝、高士奇、毛奇龄、孙枝蔚等人相继题诗,徐乾学撰图记。徐乾学称张英:“受知圣主,方倚以致太平”,“于是望其乡而思,思而不得见,则发之篇章,形之图画。”王翚于康熙三十年(1691)奉旨入京绘制《康熙南巡图》,与张英交善,次年即创作《赐金园图》。汤右曾、陈廷敬、王士祯、查升先后题此图。王士祯不仅作诗称“此山此图世稀有”,还撰短文跋于后,认为王翚“吐其胸中丘壑,而适与龙眠山水相遇,不尤奇乎”,而王翚之画与张英之言,“若出一人,尤奇之奇者,他日赐金园中珍之,为龙眠掌故可矣。”

《芙蓉岛图》。同名图亦有两幅,先后为李常、禹之鼎所作。李常为桐城人,壮年即摒弃利禄之学,画品平淡高远。他的《芙蓉岛图》约创作于康熙三十一年(1692年),因熟悉龙眠山水,故画起来得心应手。张英有诗形容此图:“雪浪双溪向东注,雪岩翠巘相盘互,短垣修竹隐萧斋,凭君画出樵家路。君言此地旧游遍,风景依稀在眼前。惟余石岸苍松色,须饱风霜二十年。”李常为张英创作的山水画不止于此,今尚有部分藏于安徽博物院。禹之鼎则名重京城,其《芙蓉岛图》创作于康熙三十八年(1699),张英为之作《芙蓉溪记》,并有组诗咏之,前文已及,不赘述。

《观获读书图》。系秦蕙田(官至刑部尚书)作并题诗,汪由敦、沈德潜、任端书等题咏。沈德潜有注云:“圣祖御书即文端公诗句,宗伯取其意写图”,点明了此图创作背景。张英有“秔稻年年观获乐,子孙世世读书声”之句,意喻耕读务本。康熙帝欣赏此句,于康熙四十四年(1705)南巡途中书此联赐张英。张廷璐后来嘱学生秦蕙田作此图。汪由敦“惟将清白贻子孙,窗下书声陇头馌”,秦蕙田“峨峨龙眠峰,渺渺双溪庐”、“陇歌起中宵,书声与之俱”,都道明了张氏的耕读家风和山间真乐。

《桃花流水扁舟图》。“桃花流水扁舟”是双溪一处胜景,代表了张英及子孙对于淡泊无争境界的追求。张英撰有《桃花流水扁舟记》,以潇洒之笔述清平之乐。张廷玉有《桃花流水图小像》,长兄张廷瓒题诗:“故园好景足清娱,早乞闲身入画图。他日桃花溪上路,只愁换却白髭须”,仿佛预言了二弟的一生劬劳。张廷玉长子张若霭(字晴岚)擅于绘画,亦有此图,极可能系本人所作。汪由敦《题张侍读桃花流水扁舟图》作于乾隆二年(1737),有“襟期澹荡本家风”、“君才环逸气吐虹”之句。钱陈群亦有《题晴岚光禄桃花流水扁舟图》,作于乾隆八年(1743)。

《溪山选胜图》。此图为张曾虔(张英曾孙、张廷璐孙)所有,作者未考。张曾虔,字吕环,号蠡秋、荔亭,选授宿州训导。题此画者有翁方纲、谢启昆、姚鼐、赵怀玉(赵申乔玄孙)诸人。翁方纲(号覃溪)为少詹事张曾敞(张曾虔长兄)门生,题诗于乾隆五十四年(1789年),“赐金园图今百年,世家文物留山川”、“名园韵事皆掌故,当时宸翰犹高悬”、“我忝君家门下士,不敢泛作写景篇”表达了对双溪名园的仰慕之情。谢启昆题诗于嘉庆二年(1797),“吾师琢长句,后进感通家”下注:“覃溪师题七古于卷端”。元寯 《观获读书后图》

元寯 《观获读书后图》

《观获读书后图》。系清宗室元寯应张祖翼之请,画于光绪三十三年(1907),现藏于桐城博物馆。图中自左向右依次为层峦、大溪、田畴,其间杂花生树,生机盎然,观获亭倚山临水,亭中一人似手执书卷、远眺渔耕,正切题旨。张祖翼为张英九世孙,晚清金石书法家,曾游历欧洲,书法作品多由后裔捐赠桐城博物馆。张祖翼为此图题签、撰图记,并附录秦蕙田原题诗于后。图记说明原《观获读书图》毁于太平军战火,作此图目的是“志先世被恩之隆,并纪先公贻谋之远,皆足以传不朽”。

张英墓及享堂全景

张英墓及享堂全景

后世变迁

张英不仅令双溪胜地闻名朝野,也在身后留下了厚重的历史遗迹。

康熙四十九年(1710),张廷玉等遵照父亲“他年松树下”的遗愿,将张英夫妇葬于双溪的万松堤旁。安徽布政使马逸姿奉旨赴桐城两次举行谕祭典礼。清廷颁赐御制碑文,墓表、墓志铭则分别由时任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(方苞代作)、吏部尚书张鹏翮撰写。

康熙六十一年(1722),雍正帝即位,追赠老师张英为太子太傅。雍正十一年(1733),张英贤良祠在桐城落成,安徽巡抚徐本奉旨前往致祭。雍正十三年(1735),乾隆帝即位,加赠张英为太傅,并加祭建碑,由庐凤道范璨赴桐城谕祭。

张英子女往来双溪,常怀追缅之情。张廷璐在《双溪拜先公先太夫人墓》中言:“午桥花竹留遗迹,丙舍松楸系梦魂”、“廿年风景犹如昔,涕泪纵横倚墓门”。第三女张令仪久居桐城,诗集中随处可见对双溪风物的吟咏,情感也由侍奉双亲时的欢愉转为身后的悼念,以《月夜双溪感怀》最能代表:“此地曾随杖履行,菱歌松韵句初成。重来惟见松楸老,石马嘶风卧月明。

然而双溪似乎并不挽留时光,依然草生木长、流年似水。乾隆初年,张英第六子工部侍郎张廷瑑辞官回乡,在万松亭边种松才数尺,十年后便已成林,感叹“映地短松看茂密,出檐嘉树已扶疏”。孙子张若霭在双溪乡居时,诗作已贮满画意:“何事诗怀易消遣,落梅如雪舞春风”、“最是一天新雨后,芰荷香送满塘时”。族孙张若骕的《千岩万壑楼》更显超然:“双溪御笔挥如椽,种松亭子悬旧额。万树虬松拄空碧,一从太傅远登仙。

乾隆十八年(1753),张廷玉、张廷瑑将双溪屋宇及亭池桥堤尽捐入族产。其后,姚鼐、张聪咸、光聪谐、戴钧衡、姚永概等桐城派名家纷至沓来,一时人景相宜,令旧地再添新篇。

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是张英玄孙婿(长孙张若霖的孙婿)。乾隆四十年(1775)初秋,他刚辞官回乡,便留宿张英享堂数日,写就经典名篇《游双溪记》,文中怀想张英以贤辅世,不禁慨叹“远思文端之风,邈不可及”。嘉庆三年(1798年)仲春,年近七旬的他再度游双溪,又盛赞:“龙眠山甚广,然莫佳于太傅墓前”。

张聪咸是张廷瑑玄孙,被姚鼐誉为奇才。嘉庆七年(1802),他祭拜先祖张英,在诗中追思张英“超然归衡门,勋业非所居”、“偃松息白首,曲阿回云车”的高风亮节,又以“家道既云替,遗训犹能存”、“小年戒自逸,慎之终不喧”表明自己勤慎守志的决心。

嘉庆十八年(1813)秋,进士光聪谐与友人亦往游双溪,“见有华屋临于路旁”,有乡民介绍“此宰相之享堂”。同游者张遇春记载了祭拜张英的情境:“盛衰之感,太息同声,而乔木森森,涛起松间,有若和此五人之欷歔凭吊。

道光十一年(1831)春,姚莹挚友、福建人张际亮两度游龙眠,分别住在双溪草堂和赐金园,接待者为张廷瑑后裔、姚莹女婿张汇。张际亮作诗数首,有“名山如故人,小别屡相忆”、“赐茔环石马,列槛面沙禽”之句,又称张英墓“诸松合抱,皆当日手植”。

道光二十五年(1845),戴钧衡(姚鼐再传弟子)在雨中游双溪,得七律一首,其中有言:“清平宰相林泉福,二百年来旧草堂。带雨来穿烟漠漠,感时难禁泪浪浪。

当时,鸦片战争已打开中国大门,内忧外患接踵而至,戴钧衡的诗句虽是因时伤怀,却更像不祥预言。咸丰三年(1853)十月,太平军攻入桐城,张英贤良祠、赐金园被毁,双溪万松堤树遭砍伐。族裔张世卿记载:“龙眠家太傅文端公双溪……俱成瓦砾,其余名胜灭没不存者,岂胜数哉!”又作诗痛陈:“太傅遗言葬此原,满堤树已长风烟。可怜当日心良苦,依旧坟前是枉然。”曾任南昌知府的张寅(张英伯父、明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后裔)也难掩内心悲痛:“忠烈祠堂泪雨催,万松堤畔阵云堆。竹林当日传高咏,江国而今竟劫灰。

好在张英墓并未在战乱中摧毁。宣统二年(1910)仲夏,姚永概、张家骝、孙闻园、张家翰同游双溪,在张英享堂用茶食,并在张英墓前及墓旁古柏树下合影。从照片上看,墓地依山麓而建,墓道前由远及近依次排列石牌坊(横梁刻阳文“恩荣”大字)、三通御赐碑(赑屃碑座)以及狮、羊、豹、马、俑等石像生,拾级而上则为五层高台,其间有石制供桌、烛台、香炉等,最高处为墓冢、墓碑。墓地周围垒石环护,东侧不远即是享堂,可见高门、敞院、漏窗。张家骝是张廷玉后裔、布政使张绍华孙、马其昶之婿,早年留学日本,支持民主革命。他曾在民国初年写诗给友人苏艺叔,表露心迹:“陵谷有变迁,至德久不没。遗爱缅双溪,讴歌今未歇……遥遥三百年,今昔殊治忽……何如穿云鹘,纪游得名篇。

“觞咏经几朝,台榭俄已空”、“谁吟笃素诗?山泉鸣淙淙”,这是江苏诗人、《孽海花》作者金天羽1931年在桐城龙眠山吟出的诗句,诗题为《双溪草堂故址怀张文端英》。这淙淙作响的山泉,流经几多治乱,台榭空空,仿若昭示岁月的无常。1966年8月,桐城县城开始“破四旧”,规模宏大的张英墓于次月被炸毁,文革期间又再度被炸,断碑碎石流散,令人痛惜。

新时期以来,张英墓保护工作得到重视,1983年被桐城县政府公布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2002年享堂修复主体工程竣工,2015年双溪村被评为“全国生态文化村”。更为可喜的是,张英后裔正积极投身赐金园等修复工程。相信在地方政府的重视、支持下,双溪不久就会继六尺巷之后,成为重要的人文旅游胜地、廉政教育基地,令山间清风吹抚人心、广播神州。 (卢赟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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